断代-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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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二郎却比于彩姑机灵多了，待占尽上风后，不再循规守矩，看准彩姑一片大空当，用剑柄一撞，锁住她血脉，彩姑经脉受阻，难以催动内力，扑地跌倒在地。
　　　　武二郎仰天一笑，也瘫倒在地，他早已气力不支，一直在勉力支撑，直到此时一口气泄下来，再也动弹不得。模模糊糊中，只见景仙派四个师兄弟卫虚璜、黄德、李双、赵赫都走过来，心中一惊，顿时不省人事。
　　　　却说韩先易没走几步，便被一人拦住去路，来者面黑如炭，蓄着短须，正是李沆。韩先易忙道：“李叔！”
　　　　李沆见他说了声“李叔”，抬脚要走，便伸手拦住去路，道：“先易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到哪里去呢？”
　　　　韩先易心道：“李沆算是乔大娘的心腹，自己带大环出逃的事千万不能告诉他。”便道：“我有事出一趟远门。”
　　　　李沆又问：“我家大小姐一天没见，不知哪里去了？你可曾见过她？”
　　　　韩先易心中一凛，仍道：“没看见过啊，我一整天都在家中。”
　　　　李沆忽的暴喝道：“年轻人！你打算瞒我到几时？大环已被我们带了回去，你一个人若是愿意离开庆州，那我李沆也不来拦你。”
　　　　韩先易惊道：“什么？你们把大环带了回去，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事？”
　　　　李沆哈哈一笑，道：“乔大娘这次打算重罚大环，你若是还有点良心，便立时让我缚了，亲自到乔大娘面前请罪。”
　　　　韩先易五内俱焚，心道：“都怪我，非要回来拿什么金锁，大环才会被抓，若非因为这把金锁，我和大环早在楚江上逍遥自在，一路便到了西京，但现下金锁没找到，反因此把大环送归虎口，乔大娘盛怒之下，大环只怕凶多吉少。”忙道：“好，你快绑了我，我随你去。”
　　　　李沆把他绑了，剥了上衣，在背后插上荆条，以示负荆请罪，两人来到乔家。
　　　　乔大娘正在屋里等着，看到韩先易，冷笑一声道：“韩先易，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这般对我，竟想起拐骗我的女儿来？”
　　　　韩先易道：“此事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强带大小姐走的，是我骗了大小姐，此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放过她罢。”
　　　　乔大娘道：“放过她，谈何容易，要放过她，我这院里还有规矩可言么，我我拿什么立威！这次，我正要杀一儆百。”
　　　　韩先易道：“乔大娘，要杀要剐，您只管对我韩先易来，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一手养大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要看您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哪！您忍心责罚她么？”
　　　　乔大娘怒道：“养育之恩！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她离家出走时可想过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她跟一个才相识几个月的穷汉子远走高飞时可曾想过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你别跟我提这些事儿，等我捉她回来，定要把她千刀万剐。”
　　　　韩先易一时哑然，一颗心猛地撞到嗓子眼里，险些蹦了出来，“等我捉她回来，定要把她千刀万剐”，这么说，她还没捉大环回来，这么说，李沆的话全是骗我！不由朝李沆看去。
　　　　李沆避开他目光，径向乔大娘道：“查清大小姐在哪了么？用不用拷问姓韩的？”
　　　　乔大娘恨恨地道：“不用了，你也问不出来，我已接到消息，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竟然在渡口，幸得我发觉得早，不然她当真便和姓韩的双宿双飞去了。路隐已去了渡口，我命他先找艘快船，免得到时候她狗急跳墙，乘船逃跑，追她不上。你吩咐下去，此事谁都不得声张，免得倚翠楼里人心惶惶，都想着和自家汉子私奔！”
　　　　李沆道：“依我的意思，这事不妨交给赵大宝办，我还想到渡口一趟，大环见不到韩先易，必不会走，我去劝劝她，她若能知错，同我回来，咱们便可从轻发落，若是不成，再派人捉她便是。”
　　　　乔大娘叹道：“我想她的性子，是不会认错服软的，也罢，你去一趟罢。”李沆领命而去。乔大娘又叫赵大宝把韩先易带到一间黑屋子里，这件黑屋子黑漆漆，阴森森，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赵大宝把韩先易带到里面，低声道：“韩兄弟，你真是功亏一篑！”
　　　　韩先易伤心道：“我也是关心则乱，怎么会上了李沆的当？这事全怪我。”
　　　　赵大宝道：“这叫做各有各的命，依我看，乔大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韩先易道：“那大环呢？”
　　　　赵大宝道：“这我也难说。”
　　　　韩先易求道：“赵大哥，你一定要替她说说情。”
　　　　赵大宝道：“难啊，我尽力而为罢。”
　　　　韩先易道：“拜托赵兄了，大恩大德，韩先易永世不忘。”
　　　　赵大宝叹口气，道：“我也只能试试看，你别抱什么把握，乔大娘平日是不怎么听我话的，若是李沆、路隐、韩老太的话，她多半还能听得进去。”
　　　　韩先易忽道：“李沆、路隐都是一路人，唯有韩老太对大环颇为宠爱，你帮我求求她，让她设法解救大环。”
　　　　赵大宝道：“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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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庆州风月　第十七章
　　　　却说赤发鬼祝戎，一人一船，便朝秦三通、大环追去，大环远远见一个红发大脸汉子驾船朝自己划来，直似离弦之箭，那白帆吃饱了风，如同发了怒一般，扯着船便飞驰过来。再看那船，船身不大，却甚为结实，比之秦三通的破船，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不禁暗暗担忧，对秦三通道：“秦叔，他们追上来了。这人的船好快！”
　　　　秦三通皱眉道：“如我所料不错，这人便是戾湖五鬼之一的赤发鬼。”
　　　　大环道：“戾湖五鬼？那是什么？”
　　　　秦三通道：“你听过戾湖罢，那是天下第一大湖，方圆八百里，里面水形繁复难辨，河道错综复杂，湖中岛屿星罗棋布，四下层峦叠嶂，因此历朝以来都是个盗贼渊薮。戾湖五鬼曾是湖中首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这五人突然金盆洗手，离开戾湖，到别处做起了正经生意。这赤发鬼便在庆州、朔州、陆州一带做船夫。”
　　　　大环道：“那他驾船的本事厉害么？”
　　　　秦三通笑道：“戾湖上长大的人，谁不是精通水性，擅弄舟楫，何况赤发鬼是个积年的盗贼。这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他的船与寻常船只不同，船身细长，船头甚尖，船尾略微向外翻，极能借风势、水势。顺流而行，在江面上难逢敌手，相形之下，逆水的本事就差了些。因此，我们若是能逃出这段水路，到了通向西京的逆水大河道，他便不是我的对手。”
　　　　大环回头望去，只见赤发鬼高声呼喝，拼命划船，和自己的船越来越近，不由急道：“秦叔，他快要追上来了。”
　　　　秦叔道：“你别着急，他这是一时血勇，支持不了多久，划船要的是耐劲。”
　　　　大环道：“我和你搭把手罢。”
　　　　秦叔笑道：“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帮不了什么忙，安安稳稳地坐着罢！”
　　　　大环道：“虽是女子，可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说着也拿起一只桨，帮秦叔划了起来，但她从来不会划船，这几下果然帮了倒忙，船速不升反降，眼见赤发鬼已快追了上来。大环叹口气，丢开船桨道：“我果然帮不上什么忙。”
　　　　秦三通笑道：“这倒不怪你，是我年老体衰，斗不过他了。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就看老天爷要不要你逃出这魔窟。”说罢，大喝一声，奋起余力，拼命划了起来，这时忽的起了风，这风从东往西，一劲猛吹，秦三通借了风力，省劲不少，本来前胸后背上全被汗水浸湿，这时狂风一吹，顿感清凉。
　　　　但赤发鬼的船顺了这风，更是如虎添翼，转眼间便已追了上来，赤发鬼索性站在船头，朝这边哈哈大笑，似是在说：“老头儿，小孩儿，快快投降罢！”
　　　　大环急道：“怎么办，他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秦三通道：“再过一段便是逆水路了，我再用一阵功，成败在此一举了。”
　　　　赤发鬼见两船相距又有扩大之势，忙埋首猛划，眨眼间便已靠在秦三通船边，看来这老少二人都在他指掌之间了。
　　　　大环道：“秦叔，你停下来罢，我跟他回去。”
　　　　秦三通皱眉道：“你是怕连累我么？”
　　　　大环道：“反正咱们逃不过他们，还不如我回去自首，省得他们是非不分，还要找你的麻烦。”
　　　　秦三通暴喝一声，提气猛地唿哨一声，只听一阵破水之声，从水面下忽地跃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事，秦三通提起船板上那根竹棍，向赤发鬼一指，那物事又猛地钻进水里，一道波浪朝赤发鬼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赤发鬼的船上忽地钻出一个金色怪物，带着水花从船身上破洞而出，这时大环才想起，这物事正是自己和韩先易刚上船时看见的那条怪鱼。原来是这条怪鱼用血肉之躯把赤发鬼的船捅破一个大洞，让他再也追不上自己。
　　　　秦三通哈哈笑道：“想不到这畜生今日立了大功，也是姑娘你福高命大，恰遇到这厮听话的时候。”
　　　　大环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三通道：“这厮是我爹当年养的怪物，不知活了多少年，只怕已然成精了，我爹在世时，它极是听话，但自我爹死后，我便驯服不了它了，常常给我惹乱子。我娶媳妇儿的时候，用船到对岸接新娘子，也带上了这条怪鱼，不料这厮一见我媳妇儿上船，便把婚船捅个大洞。气得我之后很少带它行船，这次也说不清为什么带了它一路，竟成就了这么大的功劳。”
　　　　大环笑道：“那我可要多谢谢他了。”
　　　　那边赤发鬼破口大骂，不停地道：“有种的待我换条船追你，阴险老儿！阴险老儿！”
　　　　秦、乔二人相视一笑。大环心道：“我先避过这个风头，再设法找到韩大哥，那时我们再远走天涯，过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秦三通见她嘴角含笑，看着远方悠然神往，也自欣慰，不由地抚摸她的头，心道：“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女儿该有多好！”忽听一人高声道：“大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大环听出这是李沆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李沆、路隐乘着一条大船也追了过来，便在赤发鬼船后，路隐叫赤发鬼上船，赤发鬼没完成任务，觉得脸面丢尽，倔强地摇摇头，径自钻入水中，一路向岸边游去，竟是不坐他的船。李沆手中高举着一只男子布鞋，大环见了，心中一颤，这鞋子十分眼熟，像是韩大哥今日穿的，难道他们竟辣手把韩大哥抓了起来？大声道：“你们把韩大哥怎么样了？”
　　　　李沆道：“韩先易答应乔大娘和你一刀两断，乔大娘把布庄放手给他，现下他在咱家做客，让我拿着这只鞋子为证，跟你说一声对不住，劝你赶紧回来。”
　　　　大环心道：“韩大哥一定是给他们抓起来了，至于什么一刀两断之事，多半是李沆胡说，否则他用什么物事为证不好，非用一只鞋子为证。”又想：“以妈妈行事的手法，宁可她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她，倘若我不回去，只怕韩大哥性命堪忧。”便道：“好，我跟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我回去之后，你们把韩大哥放出来。”
　　　　李沆笑道：“韩先易现下乃是我们座上嘉宾，有什么放不放的。”大环见他始终含糊其辞，便道：“李叔，你虽为人聪明，可也别当谁都是傻子一般，我知道你们把韩大哥抓了起来，你若是答应我能保他毫发无伤地离开乔家，我便跟你回去，否则，我情愿在此沉江而死，弄个玉石俱焚。”
　　　　李沆见她果真要纵身入江，又想到这孩子从小坚毅倔强，若是真由她自溺江中，对乔大娘也不好交待。何妨先骗他一骗，到时候抓了回去，放不放韩先易还能由得了她？便道：“好好好，这事我一定办到。”
　　　　大环何等聪明，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便知这是一句敷衍之词。当下道：“李叔，我知道你身上随身带着一本账本，记着你背着我妈妈干的事儿，你把这部账本给我，待你们放了韩大哥，我再还给你。”
　　　　李沆大惊失色，心道：“这事儿她怎么知道，我做得如此隐蔽，按理说，除了我和王五诨之外，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哦，对了，一定是韩老太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跟她说了。她也未必知道得确切！”便道：“哪有什么秘帐之事？大小姐怕是道听途说罢。”
　　　　大环道：“你也不必给我灌迷魂汤，这事儿是王五诨王大哥跟我说的，这账本的另一半我还见过。”
　　　　李沆确是背着乔大娘自有一笔私帐，也的确带在身上，形影不离，这事曾被王五诨知道，李沆当时重金收买了他，拉他入伙，想不到大环竟然从他那儿听来这等秘事，不由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没杀了王五诨灭口。又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有这么一本帐，但不在我身上，我怎么拿给你？”
　　　　大环道：“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不用骗我，你不给我账本，我便不会跟你回去。”
　　　　这账本事关李沆身家性命，李沆怎么会轻易交给小环。便道：“我又何必求你，你若愿意跟我回去，我自然答应你放了韩先易，你若是不跟我回去也无妨，你一个人愿意到哪里便到哪里，韩先易是死是活，我也不会为他说上半句好话。总而言之，这账本我不会给你。”
　　　　大环道：“你若敢孤注一掷，我也敢破釜沉舟，我总有法子让妈妈知道你和王五诨干了什么事。王五诨现下这般落魄，看到你风风光光，想必也不大舒服罢。”
　　　　李沆怒道：“放肆，敢跟我讨价还价！”
　　　　大环道：“这是生死攸关，不容有失，否则我也不愿和李叔撕破脸皮。”
　　　　李沆毕竟为大局考虑，不能与大环玉石俱焚，便服软道：“那我设法救出韩先易，你不给我账本怎么办，或者你即便给了我账本，还是把这事跟你妈妈说了怎么办。”
　　　　大环道：“你只要救出韩大哥，我死在你面前便是，决不让你提心吊胆。”
　　　　李沆说了声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青花瓷瓶，道：“这是‘三日丸’，你吃上一粒，我三天之内把韩先易救出去，到时候‘三日丸’恰好毒性发作，你得了急病死去，断了我的后顾之忧，这样行么？”
　　　　大环道：“好，你把药给我扔过来。”李沆依言把瓷瓶扔了过去，大环一把接住，正要取药服下，秦三通一把打翻在地，怒道：“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真要羊入虎口么？”
　　　　大环垂泪道：“韩大哥被他们捉了，死路一条，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还不如用我一条性命，换他一条性命。”
　　　　秦三通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救出韩先易吗？真是糊涂，你一个弱女子，对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占得了便宜。”
　　　　大环道：“秦叔，你可知世上什么人最可怕？”
　　　　秦三通道：“好人怕坏人，没钱的怕有钱的，老百姓怕做官的，至于谁最可怕，那就难说了？”
　　　　大环道：“不，好人之所以怕坏人，没钱的之所以怕有钱的，老百姓之所以怕当官的，那是因为他们心中都有所畏惧，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世上人们最畏惧的不过是死，最舍不得的也不过是一条性命。世上最可怕的人，最无所惧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我现下就是这么一个人。秦叔，我一定要救韩大哥出来。”又朝李沆道：“李叔，你把账本给我，我服下你的三日丸。”
　　　　李沆便从怀中取出一本帐来，心道：“反正她悬念韩先易生死，不可能出尔反尔，便把这东西给她也无所谓。”当下把账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