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吞-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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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凡得知这个消息后焦急万分，她立刻请示总部，总部的意见是她可以亲自去看看，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肖凡放下电话，叫来章乃和，让他立刻和自己去一趟C市。章乃和奇怪地说：〃Sandra，你还去C市干什么？合资公司不是已经不归你管了吗？〃
　
肖凡果断摇头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还是我主力促成的，我熟悉情况。再说，自从合资公司成立以来，我还没有去过一趟。现在召集大家开个紧急会议，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一下。明天就走。〃
　
第二天，肖凡带着章乃和和律师赶到了C市。
　
下了飞机，肖凡发现这里下雪了，街道上银装素裹，充满了一种童话色彩，不时有爆竹声在城市上空回想。肖凡才想起来，还有几天就要过春节了。
　
身材高大的约翰已经派车到机场来接他们了。还有一个矮胖子挤在约翰身边，脸上绽出一丝媚笑。他就是新任中方总经理石喜喜。
　
〃欢迎您，肖总裁。早就久闻您的大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拜见您，真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您请上车，请上车！〃
　
肖凡对石喜喜这番不土不洋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一笑，随即跨上了来接他们的面包车。几个人刚刚在汽车上坐定，肖凡就问约翰：〃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什么进展。〃
　
〃这帮大老粗，他们懂什么啊？这一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的！〃石喜喜插嘴说。
　
〃石先生指的是谁？〃
　
〃还有谁？就是原来学勤集团的老总李学勤呗！就是他怂恿工人闹事！〃
　
〃李学勤？〃肖凡愣了一下，又问，〃李学勤为什么要怂恿工人闹事？〃
　
〃因为市里免了他的职，他又因为涉嫌经济问题被检察院调查，打击报复呗！〃
　
〃哦？李学勤被检察院调查？〃肖凡非常震惊。
　
〃是啊。〃石喜喜把事情经过对肖凡讲了一遍，肖凡听了默然了。她没想到事情变成今天这样，只觉得心里乱纷纷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问石喜喜：〃你们打算怎么应对这场危机？〃




第271节：裁员（4）

〃哦，我们已经集体研究过了，准备拿出一个应急方案。政府特事特办，10多天前，已经派出工作组来专门处理这件事，一位副省长也参加到工作组中。请工人派出代表去小组反映问题。同时我们企业也成立了3个小组，同时接待工人。我们也派了一个副总裁去与工人谈判。〃　
　
〃谈判的结果怎么样？〃
　
〃现在还没谈出什么结果。〃
　
〃为什么？〃
　
〃工人的条件太高！〃
　
肖凡沉吟了一下，问：〃工人的条件是什么？〃
　
〃多了去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员工分流、安置的费用没有着落。而这笔钱，本来是该由市里出……〃
　
〃那么市里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不好办啊！〃石喜喜挠了挠原本就秃的头顶，愁眉苦脸地说，〃原来抓这事儿的王凤山副市长被提升到省里工作了，新来的班子又不熟悉情况，由于历史、政策因素，有些事情还真的不好办哪！〃
　
〃那这个意思就是C市政府没办法履行承诺了？〃
　
〃这个，我也不好说，只能多沟通沟通呗！〃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她决定先去巡视一下工厂，但是石喜喜却警告她别这样做。
　
〃为什么？〃
　
〃那样不安全。〃
　
肖凡深感惊讶。石喜喜告诉她，工人情绪很激动，搞不好要打人的呢。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这是我们的企业，怎么能怕自己的员工呢？〃肖凡固执地说。
　
因为下雪，从机场到学勤集团的二十几里路，整整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到。到了学勤集团大门口，肖凡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原本锃亮的电动门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污垢，冰冷地紧闭着，门口墙壁上贴着一张拆迁公告，不知道谁把右下角给剥落下来，如今晃悠悠地挂在那里。
　
〃别从正门走！走后门！〃
　
肖凡正在打量着四周时，突然听到石喜喜很不耐烦地对司机说。
　
〃为什么不能走正门？〃肖凡问了一句。
　
〃肖总您不知道，这几天工人天天堵着大门，不让市政公司的拆迁队进来。所以我们还是走后门方便一些。〃




第272节：裁员（5）

司机按照石喜喜的指示，汽车绕过围墙，然后向左一拐，爬上了一条比较颠簸的土路，终于从后门开进了学勤集团。
　
后门有一条土路，土路经过下雪、融化、结冰的交缠轧结，路变得很不好走，车轮不时地在泥里打滑，有时候走到松软的地方，又会陷落下去。肖凡发现有一片近万平方米的地方被圈了起来，被围栏挡住，看不清里面，只看到围栏上面清晰地写着〃拆〃字。
　
〃这里也要拆吗？〃
　
〃是啊！〃石喜喜有些得意起来，伸出手指点着对他们说，〃现在好几家都看中这块地皮了。我们请了一个施工队想推倒它，结果有一天夜里，建筑队的所有工具都不见了。真是莫名其妙！〃
　
肖凡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厂区，她觉得这片地方与她上次看到的崭新的厂区完全不同，简直像一片废墟。车子左弯右绕，终于开进了肖凡熟悉的那片新厂区了。肖凡看着外面，想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学勤厂了。这回，和她前两次来的时候截然不同。前两次来，正是春夏相交之际，到处桃红柳绿，花枝烂漫，而现在，却是满目苍凉，草坪变得黄枯萧索，死亡的草只剩下腐烂的根，一层一层铺在地上，像垃圾一样趴在地上。中央大道两旁的草坪里，原本用花草组合成的学勤的艳丽的商标也失于修剪，杂草丛生，变得模糊起来。几个黑色塑料袋随着风在地面上上下飞舞，愈发显出这里的凄冷。车〃吱〃的一声停下了，肖凡有些紧张。毕竟，在她的职业生涯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罢工的场面。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下了车，几个人朝工人聚集的厂部大楼走去，石喜喜非常不情愿地跟在肖凡后头，心里直骂这个女人多事。
　
肖凡还没走到厂部大楼，就听到一片喊声：
　
〃坚决反对鲸鱼公司强迫工人下岗，拆掉工厂建高楼！〃
　
〃强烈要求市人民政府派人对我厂财产进行审计，保障国有资产不流失，维护职工的合法权利！〃
　
一行人来到了厂部大楼前，工人们暂时停止了呼喊，冷冷地望着这一行人。肖凡向前走了几步，脸上露出微笑，伸出手，有些工人开始往后退，不愿和肖凡握手或者打招呼。一些职工用一种冷冰冰的异样眼光看着她，那意思好像在问，你算干什么的？肖凡注意到他们的眼神，觉得心里有一丝寒意。




第273节：裁员（6）

〃各位，大家好，这位是鲸鱼中国公司总裁肖凡女士，今天来看望大家了。〃石喜喜赶紧向大家介绍。
　
〃大家好，我很理解大家的难处。毕竟合资公司刚刚建立，碰到一些暂时的问题和困难是很正常的，你们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完全可以随时通过正常渠道反映，按照公司规定的管理程序去办，现在大家都围在这里，不但会影响公司的正常工作，也会造成不良影响。〃
　
〃你算干什么的？说话管用吗？〃有人开始起哄。这个人的话音还没落，人群就开了锅，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你们就是外国人的狗腿子！披着羊皮的狼！〃
　
〃你们低价收购了学勤，就想把我们这些人推向社会，将国有资产据为己有！决不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对！人在干，天在看，你们铲平工厂就地起高楼就是图利自己，出卖工人！〃
　
〃某些人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置下岗工人于死地，还能吃得饱、睡得好，甚至在台上唾沫横飞地大谈自己'产权改革'的成功经验，毫无羞耻！〃
　
〃你们以为事情就这么放着，就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了吗？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等待着答复！〃
　
眼看局面混乱起来，石喜喜赶紧把肖凡拉进了厂部大楼，气喘吁吁地对她说：〃我早跟您说过了，这么谈不行！〃
　
〃那么这样，你请几位工人代表过来，我想好好了解一下情况。〃肖凡声音低沉地说。
　
石喜喜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行，肖总，你和工人见面没问题，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最好不要做任何表态，静待事态发展，反正这个合资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省里有关部门的批准，因此，不会出现多大的乱子，过一段时间自然会风平浪静。〃
　
〃我知道了，你请工人代表进来吧。〃
　
〃好。〃
　
石喜喜答应着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五六个工人进来了，领着他们进了一间像临时办公室的屋子。肖凡也走进了那间屋子，请几位工人代表坐下。〃请坐吧，大家坐下谈。〃肖凡抬起手朝下按了按，走到那些人对面坐了下来。




第274节：裁员（7）

几名工人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显然这种谈话不是第一次了。
　
石喜喜偷偷告诉肖凡，这几个人年龄比较大，阅历比较深，再加上他们都是原来学勤集团的中层干部和劳动模范，工人才将他们选出来代表工人跟工厂主谈判。
　
肖凡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现在合资企业毕竟刚刚建立，各方面还有不完善的地方，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可以提出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会想办法协商解决的。哪位先起个带头作用，先谈一谈？〃
　
几个人先是以一种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肖凡。看到肖凡真诚的样子，有些相信了，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叹了口气道：〃自从年初合资以来，企业没有一个月是不亏的。没合资前，生产任务一直排得满满的，大家经常是加班加点。员工工厂收入很高，不要说养活自己了，就是养活一家老少7口也没有问题，可是现在，一个人下岗全家没饭吃。很多家庭早就没有米下锅了，有的工人家里连孩子上学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啊！〃
　
〃现在，我们分厂的生产任务已经停了。石厂长说现在厂子经营困难没有事情做，让我们先回家休息，每月拿300元的生活费，以后有了活再去上班。可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班？〃
　
〃是啊，〃一个中年妇女说，〃我爱人和公婆都在厂里上班，孩子上幼儿园，现在厂子倒了，一家人就断了生活来源，现在我们一家3口就靠这300块钱生活了，还要养活一个年仅3岁的孩子。您说，这年头，300块钱能派上什么用场啊？除了米、面、油、水电费，剩下的钱才能用来买菜，现在连5元一斤的猪肉也吃不起了。〃
　
另一个工人代表说，〃眼看家里的钱只出不进，我被逼得没法，也试着弄点头花、钥匙链做点小买卖，可是生意还没开张，倒被城管罚了。干了半年，啥起色也没有，倒把那点本钱都倒腾得差不多了，没辙，我只好找工作，咱没啥本事，岁数又大，可就是擦皮鞋、清洁工的工作也不好找，只好四处托人，结果工作没找着，托人找路子倒花了不少钱，眼下，家里背了一万多块钱的债了，真是觉得走投无路啊！天天担心万一生了病怎么办。〃




第275节：裁员（8）

接下来工人们又谈了整整30分钟，剩下几个人谈到的问题也是大同小异，肖凡看到自己所有该问的问题基本都问过了，就点点头道：〃好的，你们碰到的困难我基本都已经清楚了，下面大家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就请说吧。〃
　
工人代表们提出了要求：1、补偿没有到位的工龄买断钱；2、解决下岗工人的医疗保险问题；3、补偿不到位的失业救济金；4、要求和目前的重特职工享受同样的待遇；5、合理解决养老保险问题；6、追究学勤集团走到今天的原因，严肃惩处贪污腐败分子，给广大职工一个交代。
　
肖凡点点头，说她会把这些要求记下来，承诺说只要在法律范畴属于他们应该解决的，他们一定会解决的；其他属于市里要解决的问题，她出面和C市领导和省领导谈。
　
几名工人代表听了这话，脸露喜色。
　
〃肖总，时间差不多了。〃石喜喜小声说道。
　
〃哦？〃肖凡看了看表，对那些代表歉然道，〃对不起，我一会儿还有事情需要马上去办，今天我们就先谈到这里好吗？〃说完肖凡站起来跟那些代表一一握手告别说，〃相信会给大家一个公平交代的。〃
　
工人代表离开了，肖凡就在学勤集团的招待所住了下来，努力沟通协调这些事情。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肖凡对石喜喜说：〃今天是除夕，我很想去探望一下李总。〃
　
〃您是说李学勤吧？〃
　
〃是的。〃
　
〃这恐怕很难……〃
　
〃为什么？〃
　
〃李学勤现在正在接受调查，您去见他不方便吧？〃
　
〃你知道，现在有很多遗留问题，李学勤可能是唯一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人了。〃她又问石喜喜，〃你知道李学勤住在哪里？〃　
　
〃他就住在生活区里，离这儿不远。〃
　
〃你能带我去吗？〃
　
〃您真的要去见他？〃
　
肖凡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是的。〃
　
〃好吧，我带您去。〃
　
石喜喜带着肖凡向学勤集团的家属区走去。一路上，肖凡觉得很奇怪，今天是除夕，本该热气腾腾，喜气洋洋。然而整个学勤集团的家属区都是死气沉沉的，显得格外冷清。




第276节：裁员（9）

〃那里就是。〃石喜喜为肖凡指点李学勤家的方向，这是一座6层楼，看上去和旁边的宿舍没什么区别，〃他们家在3楼，中间的那间，302。〃
　
肖凡对石喜喜道了谢后，自己走进了楼道。她到了3楼，先站在门外，对铜牌上的门牌号望了又望。在认定无错之后，才拘谨地敲了敲门。
　
〃谁呀？〃
　
〃我找李学勤先生，请问他在吗？〃
　
门无声地开了，开门的正是李学勤本人，他看见肖凡，微微怔了一下。
　
〃李总，打扰您了，有些事情和您谈谈行吗？〃
　
肖凡努力露出一丝微笑，不敢肯定他会不会让她进屋。
　
李学勤犹豫了一下，才说：〃请进。〃
　
肖凡对李学勤道谢后，放轻脚步向屋里走去。
　
屋子里阴冷潮湿，好像没有暖气，弥漫着一种香烟混合着中药的奇怪味道。屋子里挺乱的，长条沙发上放着一只暖水袋，一张长茶几上均匀地落着一层灰尘，地板上摊着地图，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积放满了。
　
〃请坐。〃
　
肖凡坐在了朴素的布面沙发上，打量着李学勤。李学勤穿着一件已经洗褪了色的蓝棉袄，显得有些臃肿。他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几岁，眼皮有些浮肿，额头上的皱纹深深聚集在一起，他的头发本来就有点白，现在差不多全白了。他脸上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自信刚毅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阴郁和压抑的神情。肖凡很难把眼前这个人，跟她前一段见到的那个精明强干甚至有些傲慢的李学勤联系在一起。难怪，李学勤是在自己的事业巅峰时遭到打击，这种打击任谁也会难以承受的。
　
李学勤默默地坐在沙发一角，眼神中充满疲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自顾自地抽出一支，点燃了。
　
沉默，沉默。
　
肖凡僵硬地坐了一会儿，感到有好多话要说，却同时又觉得无话好说。她想，无论如何，我要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如果李学勤不肯帮助自己，就只能另谋他图了。沉默了五六秒钟后，她终于先开口了：




第277节：裁员（10）

〃李总，我今天来的原因，想必您也猜到了。您知道，这阵子合资公司里发生了不少事，我很遗憾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您商量一下目前合资公司的情况。〃
　
李学勤却低头不语